到了醫院之後, 醫生就為秦末做了檢查，揭開了紗布之後，看到了腿上幾乎慘不忍睹的傷口, 醫生也不住的搖頭道：“你這是……你這是從山上摔得？這小腿……”

他身後捏了一下，疼得秦末倒吸了一口涼氣, 臉色瞬間白了，見狀醫生也知道了情況，搖了搖頭道：“先去拍個片子。”

因為掛的是急診，片子出來的很快, 只是上面的圖片，就算是許嘉陽這樣不懂醫術的都知道不太對勁，醫生拿著片子比對了一下後, 道：“現在呢，就兩個路, 一個是不管了, 因為這個之前骨折過, 現在已經長歪了，想要糾正是糾正不過來的。”

“那第二種呢？”許嘉陽問道。

“那就是, 得把小腿骨重新弄斷, 然後覆位，慢慢長好。”醫生說道。

“朝哥, 你覺得呢？”333的聲音從謝朝的腦海裏響起, 帶著一絲低笑。

“你要試試嗎？”謝朝深吸了一口氣：“我就不遭這個罪了。”

聽著都覺得疼, 何況還得親身嘗試一遍, 謝朝可不願意。

許嘉陽也沒想到這樣, 他猶豫地看了眼面前這人受傷腫脹的小腿, 心中無端有些酸澀, 他喉頭微動，而後低聲問道：“你怎麽想？”

“包紮一下就行了，其他的就不用了。”秦末說道。

許嘉陽能看到他小腿處有一道傷疤很明顯，他張了張口，有些想問，但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在醫院裏包紮了傷口，許嘉陽順便帶著他去做了身體檢查，結果自然是不容樂觀的，他的身體太差了，舊傷那麽多，光是因為骨折而身體裏打進去的鋼釘就有不少，醫生看著都有些咂舌，謹慎囑托了幾句之後，又道：“你這個情況很覆雜啊，我看了一下你的就診記錄，兩年前內臟破裂被送進了醫院是吧？”

兩年前，就是他在監獄裏和別人打架，然後他內臟破裂，對方也不好受，最後他還被加刑兩年的那次。

“是的。”秦末不自然地捏了一下自己有些酸疼的手掌，那次的打架裏，他的掌心被切開，鮮血橫流，肌腱也斷裂了，後來雖然及時送入醫院，但也留下了後遺癥。

“你……”許嘉陽驟然看向秦末，他只知道秦末因為在監獄裏打架，加刑了兩年，卻沒想到受了這麽重的傷，一時間有些楞怔：“怎麽沒跟我說？”

“為什麽要告訴你？”秦末嗤笑了一聲：“你巴不得離我遠點，我讓你稱心如意啊。”

許嘉陽是秦家司機的兒子，一次意外裏，他的父親去世了，於是秦家就資助了他上學，學習，工作……而秦家這位小少爺，更是對這人情有獨鐘了，誰都知道他把許嘉陽捧在了手心裏，生怕磕著碰著，但是許嘉陽對他一直都是不冷不熱，禮貌疏離。

秦末的話讓許嘉陽噎住了一下，他張了張口，片刻後才道：“以前你不會這樣的。”

“以前秦家還在，我也還沒坐牢，也沒殘疾，現在什麽都不一樣了，就不用想著以前了吧。”秦末對於許嘉陽並沒有什麽好臉色，和以前的態度大相徑庭，讓許嘉陽稍稍有些不適，他微微抿唇，一聲不吭地跟在了秦末的身後，見他一瘸一拐地便想要上前扶著他，卻被秦末冷淡地推開了，許嘉陽看著空蕩蕩的手心，他低垂著眸子，問道：“你一定要這樣嗎？”

“回去吧，我累了。”秦末說道：“該檢查的也檢查了，該說的也說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嗎？”

許嘉陽目光落在了秦末的身上，曾經的秦末是驕傲的，肆意張狂，甚至可以說他行事作風在秦家的庇護之下有些張揚跋扈，是許嘉陽最厭惡的那種人，可眼前這人身形瘦弱，一件衣服之下藏著無數的疤痕，小腿殘疾了，本來俊朗的面容也消瘦的幾乎脫了形。

這不像是秦末，至少不像是他記憶裏的那個秦末。

秦末見他半天沒有動靜，無所謂地笑了笑，轉身準備自己打車走了，卻不想被許嘉陽攔住了去路，許嘉陽低聲道：“別走……抱歉，剛才是我失態了，我送你回去吧。”

這次秦末倒是沒有在拒絕了。

車子行駛在路上，醫院醫生的話不斷在許嘉陽的腦海裏徘徊，他眼角餘光瞥視了一下那個坐在副駕駛座有些犯困的年輕人，握著方向盤的手更緊了。

“兩年前，他內臟大出血，差點沒回來……”

“他啊，手掌肌腱斷裂了，恢覆的不好，基本上是只能這樣。”

“看開點吧，我記得他剛醒來的時候也不能接受，不過發洩一通之後，也就好了……”

……

秦末去檢查的時候，許嘉陽細細詢問了秦末的傷勢，醫生所說的每個字都讓他心口緊縮，泛著酸味，當初秦末會坐牢這件事情，是他眼睜睜看著，甚至可以說是在裏面一手促成的，可他從沒想過把秦末弄成這個樣子，當時他只是想要……只是想要讓想要幫助秦家翻身的人斷了這個念頭而已。

他是真的沒想過秦末會這樣。

車到了樓下，這是一個城市邊緣的老小區，裏面住著的零星只有兩戶，加上秦末而只是三戶而已。

他沒有立刻叫醒秦末，但是秦末沒一會兒也自己醒了，他似乎是有些睡懵了，換了一下後才道：“抱歉，耽誤你時間了。”

許嘉陽看著這樣的秦末，心頭一時不是滋味，要是以前的秦末肯定是一臉無所謂“我睡醒了”的態度，他道：“其實你不用對我這麽拘謹，我們是從小就認識的。”

秦末聞言，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他忽然笑了一聲，沒有說話，只是將車門推開徑自上了樓，只是身後還聽到了許嘉陽的腳步聲，不得不回頭問道：“我到家了，你不回去嗎？”

“我來的時候看到你屋子還沒收拾，順便收拾一下吧。”許嘉陽說道，秦末眸光略有些冷漠，好一會兒後才轉頭道：“隨你。”

他住在二樓，上來倒是不難，打開了門之後，屋子裏的燈光還是有些昏暗的，在他去醫院之前其實也收拾了一下，但是還沒弄完，許嘉陽扶著他到沙發上坐著，而後將煙蒂和空酒瓶都收了起來，一邊弄一邊說道：“醫生說你的情況最好能在醫院裏住院修養，好好調理一下。”

“不去。”秦末說道。

“為什麽？”許嘉陽有些不太能理解：“這是你自己的身體，是要用一輩子的。”

“沒錢。”兩個字很平淡地就從曾經一擲千金的秦末口中說了出去，誰能想到當初隨手就是一輛豪車的秦家小少爺有朝一日能落魄到去醫院治病的錢都沒有了，許嘉陽聞言也有些楞怔，他收拾東西的手都微微一頓，片刻後道：“我給……你去治病，我給錢。”

“不用，我跟你非親非故，而且我也還不起。”秦末語氣平淡地說道。

“我不需要你還錢。”許嘉陽深吸了一口氣：“好歹我們也從小就認識，有必要分的這麽清楚嗎？”

“有必要。”秦末說出這話的時候，許嘉陽看著他，兩人四目相對，最後秦末笑了一聲：“我覺得很有必要，我們兩個是兩個世界的人，以後也會有不一樣的未來，你來看我，帶我去了一趟醫院，這就夠了，既然今天說開了，那就索性直接說明白吧，許嘉陽……以後別來了。”

屋子裏的老冰箱發出聲響，本來這聲音也不大，但此刻卻顯得尤為清楚。

“你說什麽？”許嘉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詫異道：“為什麽？”

“你能做的已經做了，別人也都看到了，不會說你許嘉陽冷漠無情的，放心吧。”秦末笑了一聲，額角的疤痕落在了許嘉陽的眼底，讓他有些堵心，只聽到秦末說：“你是商界新貴，金融精英，我是什麽，被判刑五年的囚犯，現在刑滿釋放了，但我一輩子已經釘死在這裏，所以我們之間……就不用再聯系了。”

“你覺得我來找你是因為作秀？我要做給別人看的？”許嘉陽終於抓住了重點，他呼吸微微顫了一下：“你覺得我是這樣的？”

“……”秦末擡眸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後無奈道：“好吧，你不是，是我說錯話了，我跟你道歉行嗎？”

許嘉陽寧願秦末跟他吵鬧，或者像是以前那樣直接發火，他也不想看到秦末這樣的道歉。

“我們之間到底怎麽了……”許嘉陽低聲道：“你現在還在氣頭上，我明天再來找你吧，你好好休息，有事情就打電話給我，煙酒就戒了吧，醫生說你身體不好靜養，就算不去醫院，也不能再抽煙喝酒了，你還年輕，你才三十歲不到，明天我帶你去認識幾個朋友，找份工作，然後……”

“許嘉陽。”秦末忽然打斷了許嘉陽的話，他靠著沙發，微微仰頭道：“你閉嘴吧。”

許嘉陽站在了原地。

“我不可能和以前一樣了，我知道你想把我拉到正軌上來，但是真的不行，我不行了……我不會再有正經的工作，也不會再有美好的人生，這一點你應該知道的，我殘廢，我坐牢，我破產……”他從煙盒裏抽出了一根煙點上，吐出來煙霧，胃裏有些抽疼，他臉色蒼白，看了眼許嘉陽：“你放棄我吧，別拉我了，行不行？”

許嘉陽的手垂在身側，他看著秦末好一會兒之後，才轉身離開，走之前說道：“對不起。”

秦末聽著門被關起來的聲音，微微闔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還有更新，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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